老陈

老陈，老陈，陈即旧，旧即老，一字不够还要重叠，到底要形容什么呢？我想老师如果听到必定会骂：“你这大逆不道的顽童！居然敢直呼老师的姓？还要加个老？”幸好我毕业了，老陈也不会听见。想了一想，学生哪曾不给老师取花名（绰号）？不曾给老师取花名的哪叫学生？不过年少贪玩，与尊师重道与否无关，只要不是当面取笑就好。 老陈，前头秃，额骨显，马尾发，四方镜，是学校里德高望重的华语老师。不懂他教华语多久了，只知他教我时还差几年就退休。说话有点慢但字正腔圆，蛮有抑扬顿挫的感觉，尤其一声长而有序的咳声，总是划破一片肃静。他那带点古味的教书方式，配以现代高明的催眠法，总是能让班上同学一应俱倒，倒成满山萎靡的小草。或许也因为语法课有点闷吧，又或许大家的兴趣有点薄吧。

对正规的课文没有留下多大的影像，反倒记得他有时兴来提起的，中华文化的一些内容。有一次他会问墨子的中心思想是什么，但没给我们时间，不等我们反应过来就自答：兼爱。有一次他问唐朝诗人失意时会去哪隐居？答中的期末考试加五分！和我自小同对中华文化感兴趣的霆辉迅速答道终南山，没想到少少的惊讶居然在老陈的脸浮现，看来他似乎并不指望班上有人懂。而那五分，也没被当一回事，不了了之。有次他说“历来乱世时以法的严厉来治国，开国时以道的无为来恢复，盛世时以儒的礼教来统治。”但又点到为止。

他曾经自豪地宣称：谁认识读大学先修班华文而要补习的，可以去找他，他预测考试题目神准。没有人怀疑，毕竟他功力深厚；但也没有人认识谁，所以也与我们无关。现今时代，还有谁会去进大学先修班的华文班，去背那生涩难懂的文学呢？这是他的悲哀，是将来长大后我们的悲哀，是整个社会的悲哀。

老陈的名号其实真得很贴切，因为总能在他身上感到暮气沉沉。时不时，他都会投下炸弹告诫我们：这个年代，去当什么都好，就是别当国中的华文教师。这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愤慨？这是时不我予不得志的抑郁？还是？难以揣测。我若是也活到他那把年纪，天晓得我的心境会有什么改变？就算是现在暮气沉沉，我也不得不佩服当年他曾拿出的勇气；而尽管他劝诫我们别投身，他内心可曾后悔过，无人懂。人生走过的道路，是对是错，后不后悔，都只有自己能判断。 至少，在我心中留下印象的，是他；而不是其他一些滥竽充数，捉襟见肘，见少识薄的老师。